雪下大了。

很多人出门赏初雪。

夜里九安城的华灯照着白雪，算得上美景。

苏合拍打掉肩头的落雪，准备回家了，看来白暮云还云游四海中，并未回到九安城。

或许那个身无修为的读书人，已经丧命荒野。

正要离去，一道熟悉的身影匆匆赶来，正是白暮云，他一身白衫旧了许多，身上依然是什么都没有。

这算得上是个奇人了，寻常身躯，只凭着一张嘴在邪祟遍地的世上走路，竟还能活下来。

白暮云一眼见到黑袍明显的苏合，笑着走过来，作了揖：“小生刚进城，便来了凤鸣馆，果真见到苏兄，人生快事。”

“我请暮云兄喝几杯热酒，驱驱寒气。”

两人简单寒暄，然后就在姑娘的引领下，上了三楼雅间。

三楼安静，但是要花的银子比较多。

敞开门就能看见下方歌舞台子，正有妖艳女子跳着舞，内侧开了窗户就能见到街上的风雪与行人。

叫了酒菜，两人说起了一些自己的见闻。

苏合想见到白暮云，最重要的事情，还是想知道，这个书生有没有玉竹的下落，他游走多国，头脑聪明，打探事情法子与众不同。

自然也是真心想请客吃酒，在九安城里，真正能交心的人几乎没有。

赢柳是赌徒，两人虽然互相帮衬，但是互相之间仍有提防，甚至不如跟张四饼在一块舒坦。

那个官家的人，只因为苏合曾救过他一次，就感恩到如今，看样子会感恩一辈子。

顾青岩就不用说了，精神分裂状况时而发生。

“走了这么久，可有好事分享。”苏合说道。

“好事没有，只见了世上苦难，”白暮云脑海里出现许多悲惨的人和事：“需要凤鸣馆的姑娘，温暖我冰寒之心。”

见到白暮云的模样，虽然好笑，可是苏合突然想到了什么。

灵香嗜毒，仙香好赌，人香爱色，白暮云心里时时刻刻想着姑娘，身无分文，却能让人家姑娘自掏腰包漂自己，除了能说会道之外，可能还有着其他原因。

可是三香都是特殊体质，身体会有独一无二的香气，这读书人身上却没有。

或许是用了什么遮蔽的物件，就像自己炼制的香囊一样。

白暮云身上没有什么东西，除了携带的简易文房四宝裹在一个小小包袱里，再无其他。

苏合说了自己的经历，只是有意隐藏了九宝的部分，听起来也算是略有传奇。

“吃饱喝足，我给暮云兄叫来三五好姑娘陪着，慰藉一下外面奔波的辛苦。”苏合说道。

“奔波虽苦，与一些国度之君主交谈也麻烦，可是大业的女皇，耗去国运算卦，却真的让人心苦啊，”

白暮云灌下一杯酒后，说道：“夫子难得关心大业的前程，让我离开草庐，下山云游，帮着大业国说和说和，我说退了大景的兵，说退了金鞍的马，说散了九国的连横，到头来，全都成了笑话，”

“如今大业国运消去三成，算命的说天象呈亡国之兆，九国领着数不清的小国，再握刀枪，可不是我一个读书人能说退的了。”

白暮云不再用杯子喝酒，直接用酒壶往嘴里倒，一口口酒水下去，他又开始嘟囔天下各国的姑娘们。

他说得最多的是万绿国的女子，说那里的女人像水，柔中带着坚韧，平静时如同泉水安宁，激烈时若江海奔腾。

苏合知道，必须得给白暮云叫几个姑娘过来说话，弹曲，甩袖子跳上几段了。

于是叫来人，给了些银子，让人安排五个女子过来。

琵琶古筝在屋子里响起，两个笑意如春风的纤细姑娘帮着白暮云倒酒，另有一人跳起了惊鸿之舞。

这处昂贵的包厢里，瞬间就热闹起来。

苏合叫来的姑娘都伺候白暮云了，自己不需要，也不想。

酒又下去几壶，苏合对白暮云身边姑娘说：“我兄弟衣衫太多，外面虽然天寒，屋子里的火炉却很暖人，给他除去外衫吧。”

白暮云酒量寻常，这时候虽然还有意识，但是已经醉了。

姑娘褪下白暮云的衣衫，苏合帮着给放在远处放好，重新回到座位上，鼻子翕动两下，一股熟悉的三香气息，顿时进了鼻孔。

“果然是根人香。”苏合心中暗到。

可是白暮云虽然是根人香，却已经跟黑袍道医有了交情，总不能拿自己的兄弟当物件，给养在仙人棺里吧。

他又回到白暮云的衣衫处，摸到了文房四宝，确认了一番，就能够断定，遮掩白暮云三香气息的，是墨锭，浓郁的墨汁味道遮掩了人香的气息。

或许这是那个所谓的夫子，送给自己的弟子的礼物。

“还是把衣衫给他穿上吧，免得受了风寒。”苏合把外衫递给姑娘，让其帮忙穿上。

白暮云已经躺在姑娘怀里睡下了，嘴角甜蜜着，看来美人怀让他无比安心。

苏合闭上眼睛，用耳朵去听周围的动静，穿过优美的音符，绕开姑娘的声音，苏合听到了隔壁房间的细弱声音。

隐约听到几个字：女皇，边疆，九宝。

有隔音阵法布置，不过这挡不住他。

这肯定不是什么小事，若是只涉及朝堂，他就不会去打听，可是有九宝字眼的事情，他一定不会放过。

白暮云人睡着了，苏合也不需要姑娘，就分别给了些金银，让她们出去，只留下一人照料，也是为了堵人嘴巴。

在这样的地方，有姑娘在旁边作证，就没有人说他们两个大老爷们的闲话，到时候凤鸣馆出事了，也好有个证人。

屋子安静下来，苏合让姑娘揽着白暮云睡下，自己则屏气凝神，把气息覆盖到整面墙壁上，这样就能够听清楚那边的交谈。

隔壁房间的声音清晰起来。

“我王知礼可是大业的太守，镇守雁北郡多年，又是夫子的得意门生，岂能做叛乱之事？”

涉及谋反，苏合希望快进这部分内容，快点聊聊九宝的事。

“王大人稍安勿躁，你忠心为国，是儒道典范，大业谁都知晓，但你可曾想过，如今四方冥门聚集宫中，女皇一意孤行，暗杀老臣不说，现在他要将九安城变作冥都，”

“那时候，王大人的忠心可能要变成骂名了，夫子也将因你而被天下人辱骂。”

说话的人语速不算快，语气里带着一些威严，而且敢于跟一郡太守如此说话的人，身份肯定不简单。

“那二皇子说，该当如何？”王知礼问道。

“杀入皇宫，生擒我娘，于祖庙斩首，以谢天下，以安历代先皇。”二皇子的声音里带着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