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范久容忽然笑了，问一句：“你姓魏呀？”

魏晖说：“是。”

还不等范久容发问，他又极其自然地接道：“前锦绣堂堂主魏冲乃是家父。”

范久容这才点头：“喔。”

魏冲范久容是见过的，用通俗点的话来说，那是个粗人。

本来嘛，江湖中人，哪能各个都和小说里写的似的，女的貌若天仙，男的世外高人呢。可魏晖还是挺幸运的，并未遗传到魏冲五大三粗的相貌，虽说五官也没太出众，但也能算是个俊小生。

或许是同样身子不佳的缘故，气质方面，竟与凤承誉有些相像。

这就足以让范久容对他有一丢丢的好感了。

范久容宽和地问：“你的腿是怎么回事呀？”

她已经尽可能地想不戳人痛处，但是魏晖仍脸色微变，道：“属下以前不当心弄的。”

范久容：“喔，那以后要小心点了。吴堂主对你挺好吧？”

魏晖淡淡地道：“还不错。”

范久容点点头，说道：“吴堂主嘛，人挺好的，做的东西也超好吃。魏老堂主貌似对她有恩，你又是魏老堂主的儿子，她肯定不会亏待你的啦。”

魏晖还是神色淡淡，不怎么愿意说话的样子。

范久容摸了摸夏如彬的头，又问：“这是你弟弟吗？”

魏晖说：“是属下一个朋友的弟弟。我那朋友早已故去，双亲也皆亡，属下怜这孩子悲苦，就接过来抚养。”

“嗯嗯，这是个善举，挺好的挺好的。”范久容表扬他，又拍了拍夏如彬的脑袋，“既然是你朋友的弟弟，那还是你照护吧。我吃饱了，要去休息一会儿。”

她站起来，扭头对凤承誉道：“誉哥哥，我们走吧。”

凤承誉也站起来，路过魏晖身边时，他鬼使神差地加了句：“别对孩子太严苛。”

魏晖抬头看他一眼，回道：“劳烦阁下教诲了。”

凤承誉微微颔首。

魏晖见凤承誉雪白的影子消失在视线中，这才转头，阴晴不定地看着夏如彬那张怯怯的小脸。

到了杭州后，林嵩奉凤承誉的令去了杭州知府那儿寻郑丹，郑丹自徐华出事之后就一直待在杭州，几人久未通信，许多事都没有通上气。凤承誉自然想知道，徐华的事情如今究竟是怎么样了。

范久容可不是一个能闲得住的人，以前在归霞山上都能没事离家出走玩玩，何况现在脱了掌控，更得可劲地撒丫子了。

两人回去之后，范久容为了撺掇凤承誉出去，硬是把杭州描述成了一个只应天上有的人间天堂。

凤承誉无意见，就随了她。

左右他与林嵩二人正午时约在了明月楼见，一早上的闲散时光便与她打发过去吧。

范久容生的花颜月貌，凤承誉也如白璧无瑕。

二人一同出游，引得杭州城人伸着脖子眼巴巴地看。

范久容如今做的是少女打扮，世人只以为二人是兄妹，一路行来，竟引得不少登徒子出言调戏。将凤承誉气了个好歹，竟不知大齐世风已到今日这地步！

但范久容可不是个什么害臊的人，有人调戏她，见到长着好的，她就反调戏回去，见到长成个歪瓜裂枣样的，她也不手软，直接一拳捶上去。

凤承誉不禁为她这性情连连摇头。

他素来是个温和的人，又自持身份，总不好当街和那些调戏她的少年郎计较，偏偏这小吃货又没节操得很，凤承誉把这些账都记在了心里，想着有一日总要还给她的。

凤承誉陪范久容吃喝了一上午，二人才去了约好的地方见林嵩与郑丹。

明月楼是当地极具盛名的一家酒楼，每日都高朋满座，宾客不绝。凤承誉边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将约定地点定在了此处，心里也是抱着尝个鲜的态度。

他们到的时候，还不是正用膳的时辰，林嵩二人尚未至，范久容向店小二要了个雅致的包间，就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嘿嘿，好吃的不少呢。

范久容摩拳擦掌，心里美滋滋的。

凤承誉做主，点了东坡肉，鱼头豆腐等杭州名菜，又另给范久容加了几道甜品。范久容坐在凤承誉对面把玩着桌上的筷子，两条腿也不闲着，在桌子底下晃啊晃。

等了一会儿，林嵩和郑丹就来了。

二人先对凤承誉见礼，而后才慢慢落座。

郑丹先叙述了一番自己在杭州城这段时间的收获：“禀公子，徐华一事，属下已初有进展。”

“还是初有进展？”凤承誉静静地问。

郑丹羞愧道：“属下没用，找不到那晚夜探徐华内宅的神秘人。”

凤承誉平静地说：“罢了，先把你的进展说说。”

郑丹道：“是。在属下和马知府的调查下，现已知道那晚给徐华送参汤的小妾，是锦绣堂堂主吴淳心的人。”

“吴堂主，”凤承誉揪着眉问，“容姑娘觉得呢？”

范久容摸着肚子，一张明媚的小脸委屈得很：“觉得什么嘛，饿死了！”

她笨拙地伸出手撑着下巴，又道：“誉哥哥，我们现在住在人家屋檐下，不可以背着别人说她坏话的。墙上这么多耳朵，万一被人听见可怎么好，而且，你不觉得红烧大排很好吃吗！”

她说的糊里糊涂，郑丹脑子转得慢，听不大懂。林嵩已经约莫了解了范久容说话喜欢绕圈圈的性子，懂了五六成。

凤承誉这些时日几乎和范久容朝夕相处，已将范久容知晓个通透，心里大概明白了，范久容这是相信吴淳心的意思。

他道：“抓紧时间调查神秘人，还有用毒的高手。”

郑丹：“是。”

他话音刚落，却听得外面一阵吵吵嚷嚷。

似是店小二的声音，店小二的嗓门大，话语里也带着几分骂骂咧咧：“啐！哪里来的乞丐婆子，要饭要到明月楼来了，去去去！”

范久容他们所在的那间包间离门口近，所以店小二的声音也听得更加明显。

店小二说完这一句之后，那乞丐婆子仿佛还没走，只听得店小二又接连骂了几句，外面才变得安静些。

这一番动静，范久容并未在意，她不是什么救世主，对这种沿街乞讨的乞丐婆没多大好感，若是见着十分可怜的，她或许还会掏腰包救助一下。现在连人都没见着，哪有那么多时间关心别人啊。

范久容直愣愣看着桌上刚上的菜，率先动了筷子。

林嵩与郑丹都等着凤承誉先下箸。

凤承誉却从荷包里掏出一文银子，给了林嵩：“你出去看看，若是那乞丐婆实在可怜，就将这给她。”

“公子心慈。”林嵩面不改色地接过银子，追了出去。

范久容刚吞下一口菜，就瞧见此举，她咂咂嘴：“誉哥哥好像和观世音菩萨一样呢。”

词是好词，就是听着这语气不太像夸人的。

凤承誉淡淡一笑：“容姑娘这话好像另有深意。”

“没有啊，没有的，”范久容刚吃下一口西湖醋鱼，那味道酸的呀，真够味，她继续道：“我只是在想，若外面的乞丐婆子知道誉哥哥长得这么俊，非得以身相许，赖上你不可。”

郑丹闻言偷笑。

凤承誉的一双眼睛十分明亮，看着范久容，眨了眨。

凤承誉在某些方面确实是个爱发善心的人，他不乐于做官之道，更不会经商，虽说喜爱古董字画，可没人敢堂而皇之地拿着假玩意蒙骗秦王殿下。

何况他的人生有限，恐怕这一生结束了，钱财也花之不尽。

都是大齐子民，又是女儿身，凤承誉骨子里对这样的人的确是心存怜悯，出手也就阔绰了些，没想到，养出了一个小醋坛子。

凤承誉看着范久容微酸的表情，心里不知怎么，竟暖烘烘的。

范久容继续道：“誉哥哥体贴万民自然是好的，只是这世上根本不存在观世音呀。”

她一派天真地道，“即便天子英明，也会有很多人颠沛流离，无家可归。誉哥哥见到的不过是其中一二，而且，还有那么多凭自己双手的力量也一样饥寒交迫的人。那些人，和乞丐比起来，不是更可怜更应该被帮助吗？”

凤承誉听到她这话，不自觉地翘起了半边嘴角，他含笑望着她，点头道：“范老门主不愧是当世英雄，将容姑娘教养地真好。”

范久容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服，也笑：“嘻嘻。”

“容姑娘说的有理，只是若再遇见，我还是会做出同样的事情。”凤承誉道，“都是我大齐子民，能帮就帮罢。”

人生本就有很多不易，钱财对他而言不过是身外之物，若能真帮到人，何乐而不为？

范久容也不和他死磕，她不是个有良心的人，可不妨碍她喜欢着这么一个有良心的人。

范久容又去夹一筷子东坡肉，这东坡肉甜而有味，肥而不腻，正合她的心意。

范久容咬着筷子道：“林嵩是被这乞丐婆缠住了吗，怎么还不回！”

无独有偶，还真被她说中了。

过会儿，林嵩这才神色匆匆而来。

进了包间，他第一时间就对上凤承誉的目光，他微垂下眼睑，说道：“属下按照公子说的去追那乞丐婆子，谁知，属下追上她才发现，是个故人。”

凤承誉何等大贵之人，哪有当乞丐的故人呢？范久容一时不解。

凤承誉因为先前就听林嵩提起过，心里有数，他的眉眼缓缓舒展开，波澜不惊地问：“史家故人吗？”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