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1)

鸠占鹊巢之后 度阑 2177 字 5天前

老小区的一楼车库多半被居民改造成仓库,少有人住。

而许家自住在这,总有些人嘴里不干不净的要找许父。

邻居们开始还好奇的劝慰几句,时间长了就和“狼来了”一样,多数人听到杂音,也只是捂了耳朵,翻着白眼暗骂几声,“又是他!”

“反正总不会有什么好事!”各自谩骂几句,再没有好奇心去探寻出了什么事。

他们不曾关心,于是观众只有许母和许湄。

许父醉着酒,不仅原先摔下阶梯受得伤没多大知觉,下手更没了轻重,扑的一声直击那人的面门,霎时血迹和着未完全吞咽的口涎迸流,鼻梁竟是生生打歪了。

那人的眼眶生理性蕴着眼泪,还没反应过来,下一记重拳又打到嘴巴,在令人牙酸的一声“砰”之后,那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脑中轰鸣,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口中“哇”的一声,竟吐出两颗带血的牙齿。

许父的手又痛又麻,只是醉眼惺忪,竟也不觉难受。于是拎起对面毫无反抗之人的衣领,又是一拳下去。不曾故意瞄准,却正中眼眶。

那人轰然倒下,眼冒金星,眼眶已是裂了。没过多久,皮肤泛出红红紫紫一片,看着好不吓人。

这三拳打得又狠又急,等许母和许湄反应过来,那人已躺在地上,艰难的张着嘴,出气却不如进气多了。

许父这时才又清醒些,撑住还在晃的身体,问道:“人怎么样了?”

许湄赶紧让许母打120,自己过去探鼻息,只觉得气息微弱,她赶紧问道,“你没事吧?听得见吗?”

对方并不应声,只是艰难的咳嗽。

“杀,杀人啦!”终于有人探出了头,一楼路灯昏暗,只看到一人倒地,联想到许家混乱的状况,吓得尖叫出声,“人被打死啦!”

听到声音的住户一个个点亮了灯,推开窗户。

惊讶的有,“真杀了人了!”

有指指点点的:“我就知道他不是好人!”

还有鄙夷的,“哼,烂赌鬼,就知道拖累家人!”

有人报了警,大家伙儿便个个心安理得的纷纷观望,却一个人都不敢下楼。

许母攥紧了手,紧张的不能呼吸,“怎么办,怎么办?”她焦急的看着许父,只觉得躺着的人凶多吉少,“你打死人了,你要怎么办?”

许父被那一嗓子惊了一跳,又看到地上的人,只道自己命运多舛,却是破罐破摔的匆匆从屋子里拿了几件衣服。

“爸!”许湄意识到了什么,“你要去哪里?”

“哪里?”许父笑了笑,“总不能去坐牢吧。”

许母也猜到了,却是有些颓然的倚在墙上,看着这男人快速收拾一番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许湄焦急的扯住他的衣服,“爸!爸!”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就这样逃了,要真是逃了这事可真是说不清了。

可他头也没回,语调焦虑又温和,“小湄,你要拦着我走吗?”

许湄怔怔的看着他的背影,自来到许家,她看过他无数的背影。

卑微的出门去赌,沮丧的出门喝酒,他的背影总是佝偻而微小,可他今天挺身而出,就算现在是危急时刻,他还为自己停留。

这就是她的爸爸啊……

她眼睛里好像进了沙子,坚定抓住的手一时放松,许父趁她一时不备,飞快往暗处跑去……

回到几分钟前,两个警员正在喝着老酒侃着大山,警局里忽然来了电话,微胖的无奈咬了口鸭脖,示意精瘦的接电话。

精瘦的嬉皮笑脸的接起,“喂——嗯,是啊,他在我旁边呢。搞定了啊,什么!好,我们现在出发!”

他朝微胖的使了个眼色,“新任务来了,抓人去!”

微胖的抽了几张纸巾胡乱团在手里,权当是擦过了,又扔回餐桌上,嘴边嘟囔着,“哪呢?”

精瘦的跨上电瓶车,指指前面的小区,“就在那!”

只是微胖的一坐上电瓶车的后座,轮胎霎时扁了几分。

“x,老傅,你能不能减个肥!这样想快都快不了!”

“我说费老弟,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吧,想不胖都是件难事。”老傅拍拍他的肩,“年轻人不要这么浮躁,稍安勿躁……”

费警员一拧车把,两个人晃晃悠悠的启动。

“这也太慢了吧。”老傅不满的拧眉,费警员笑道,“那我加速了!”

小小的电瓶车瞬时爆发出最大时速,吓得老傅赶紧抱住费警员的腰,大声道:“慢一点——”

“什么?”费警员更大声的回,坏心眼的说,“听不见——”

两人赶到了现场,许父刚逃之夭夭。

楼上的吃瓜群众因一楼光线昏暗尚未发现,尤在热火朝天的讨论烂到骨子里的许父。

两位警员按着多年办案的经验,选了最方便逃离的路线追击,那也正是许父离开的方向。

许湄的眼睛盛满了眼泪,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她心中知道,是自己的犹豫放走了许父。

她赶忙转身去看躺在地上的人,脚步一乱绊倒了自己,却急得爬着过去探对方的鼻息,呼吸近无。再掀眼皮,瞳孔扩散,竟像要散了神一样。

“醒一醒啊,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她病急乱投医,又是掐他的人中,又是按住对方的胸腔,替他做标准的心肺复苏。

她焦虑的小声呢喃,“求求你,不要死,我不想让我爸变成杀人犯的!求你活过来!活过来!不要死啊!”

许母在旁边担心极了,“小湄,不要这样,你尽力了!”

她一声不吭,只是重复着坚持,她的手都抖了麻了,却像是察觉不到似的,仍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抢夺那一线生机……

许父逃出小巷,口袋里还有一点钱,便去长途客运站买车票。

正要上车的时候,看到有两个人从检票口冲进来,在旁边的车上找着什么。

他心虚的在夜色中再次奔逃,听到身后有混乱的声音追来。

费警员他们看出了不对劲,赶紧下车,远远便看到许父仓惶的背影,连忙追了出来。

许父跑了一阵,酒意散发,这才感觉到之前摔的后脑和腿一丝丝的痛,手骨也痛的厉害,后面追着的老傅则中气十足的喊:“前面的人听着,你投案自首还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许父不曾为这句话停过脚步,仍是发足狂奔,最终在本市的母亲河面前停了下来。

“谢天谢地,前面有河。”费警员喘着气说道,“他逃不了了!”

办案经验更为丰富的老傅则沉下脸,“不好!赶紧追,他要逃河!”

老傅料的不错,许父望了身后的两人,又定睛看了眼远方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纵身一跃,“扑通”一声跳入了河中。

两人晚来一步,正懊恼的脱鞋下水追击,警局又来了电话。

“喂,怎么了?行,知道了。”老傅把鞋穿了回去,对费警员说,“这打的人没死,现在又有新的案件让我去支援。我先回去,你抓着?”

费警员一愣,“人没死?”

“是啊,说去医院前就意识清醒了,他女儿有很大功劳。”老傅摆摆手,“回头再说,局里让我赶紧回去!”

费警员再望向黑亮的水面,江水湍急又深不可测,年年都有外地人游水溺亡,光凭他要在这其中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他不禁头皮发麻,然而职责所在,即使感到拙败,他还是做了下准备工作以免下水抽筋,最后深呼吸几下,麻利的跳了下去。

过了许久,他呼的从水里探出头,已然精疲力尽,却还是一无所获。

他只好从水里出来,湿哒哒的上岸,看着新买的皮鞋有些不忍心,到底拎起鞋,光着脚跑到附近的小店买双拖鞋再回局里。

许父的水性极好,他憋着气游了好远才探出头,又顺流而下游了几息,料想再没人跟上了,才上了岸。

他凝望着自己家的方向,知道自己一时是回不去了。

人生大起大落莫过于此,他仰起头无声又自嘲的笑了,他坐在河边的岩石上,想到自己女儿扛着他一路说的话,“要是你走了,我就没爸爸了”抑制不住的捂脸痛哭。

等收拾好心情,他抹了把脸,一路滴着水上岸,看到了邻市的标牌,原来他不知不觉竟游了这么远。

凌晨4点,身上的衣服渐干,天空已有些微亮。

他站在空荡的马路上,向全新未知的明天前行……

许湄联系了顾母,顾母问起了源由,便赶紧取了些钱,和顾父一道过来。

付了医药费,医生检查过后说性命无忧,他们都松了口气。

“发生这么大的事,你吓坏了吧。”许湄眼圈一红,依恋的抱了抱顾母,“妈,我真害怕他醒不来了。”

随后警方又告诉他们许父跳河,至今生死不明。

许母呆呆的跌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天都要塌了下来。

许湄却说,“妈,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顾父没有明说,倒觉得这对许湄和许母来说或许还真是好消息,起码以后生活再没有额外支出了。

顾母看一时没什么事了,便和顾父一起送两人回家。

许母一时回不了神,到车上肩膀一沉,才发现一直坚强支撑的女儿竟累的睡了过去。

“她累坏了。”顾母一脸心疼,看向许母的时候便隐隐有些情绪,“你丈夫不见了,现在又要依赖女儿吗?你是不是真的,靠自己就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