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风浪(上)
人一激动就容易犯错,秦堪发现自己犯了个大错。
其实男人打架一边打一边骂骂咧咧很正常,这是一种标准配置,从古至今数千年,上到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两军对阵时双方主将都要出来跃马扬刀先骂一阵再说,一则鼓舞己方士气,各种慰问敌方主将家中女性亲人的下流词句,令一帮待在军营久未接触过女人的粗汉们听得热血沸腾,嗷嗷狼叫,于是力气有了,士气有了,主帅再一声令下,战斗势如破竹,全托敌方主将家中女性亲人之功。
秦堪打寿宁侯时骂出的那些话大抵也是这样,纯粹为了给自己增添一点士气,并没有真想跟他姐姐发生任何超友谊关系的意思。
可惜他这一骂便犯错了,因为寿宁侯的姐姐来头不小,她是当今皇后,弘治帝唯一的老婆。
看到京卫百户崇敬的目光,秦堪冷汗刷刷直冒,干笑道:“这个,呵呵,与寿宁侯的尊姐……那个,其实只是一个构思……”
京卫百户也笑:“我当然知道是构思,你若真敢这么干,那绝对是人中龙凤,我就不敢拿你了。不过构思也不行,有些事情是想都不能想的,秦千户,不废话了,这便随我到京卫大牢走一遭吧。”
寿宁侯脑袋肿得像个猪头,闻言一边痛得直抽凉气,一边嘿嘿冷笑:“秦堪,你死定了,下了京卫大牢谁都帮不了你……”
秦堪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今日之事恐怕真的无法用智慧化解了,这里是京师,是皇城,天子之都,各方势力错综盘结,他们交织成的权势大网里,何曾有过他秦堪的一席之地?秦堪只是个千户而已,哪个大人物会把他放在心上?
扭头看着寿宁侯肿着脸却笑得很开心,秦堪不由怒上心头。
一切都是这家伙引起来的,他该死!
转身看着京卫百户,秦堪指着寿宁侯问道:“我如果向他赔礼,你会不会还要拿我下狱?”
京卫百户摇摇头:“恐怕还是要拿的。”
“那我如果再揍他一顿呢?”
百户迟疑了:“应该……还是下狱吧?”
话刚落音,秦堪飞起一脚,狠狠踹向寿宁侯那张讨厌的憎恶的得意笑脸。
寿宁侯得意中只见一个偌大的大鞋底飞快朝他的大脸逼近,惊叫道:“你还敢……”
砰!
大脚不偏不倚,寿宁侯当场晕过去了。
秦堪深呼一口气,面带笑容道:“好舒爽……好了,现在可以拿我下狱了。”
***************************************************************寿宁侯被打,秦堪入狱,当寿宁侯躺在床上神智不清时,其弟建昌伯张延龄为兄不平,。
中年男子姓李,名梦阳,字献吉,虽然与当朝李阁老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但两人绝无半点亲戚关系,李梦阳如今只是一名户部主事,官职在朝堂中毫不起眼,一个正六品的小京官连上早朝的资格都没有,但若说起他在士林里的名气,却如日中天,走路带风。
他是弘治六年的进士,才气大,脾气也大,他对如今大明的台阁体文风和八股文很是不满,认为其迂腐索然,束缚了读书人的思想和创意,大力提倡“文必秦汉,诗必盛唐”的复古思想,当然,他的性格也是嫉恶如仇,属于典型的老愤青。
老愤青正在写奏本,当秦堪将寿宁侯一脚踹晕的消息传到户部衙门,李梦阳老怀大慰,兴之所至,于是翻出了数月前早已写下的参劾寿宁侯的奏本,奏本一直压在箱底,今日翻了出来重新撰写了一遍,里面参劾寿宁侯十数款大罪,包括虐杀家仆,强圈农地,欺行霸市等等,这些罪状言官们早已参过无数次了,可一直被弘治帝留中不发。
李梦阳盯着奏本,思索良久,郑重提笔在奏本末尾又添了寿宁侯一款罪名:“觊觎同僚美婢,欲行强抢之事,其行猖獗,罪实可诛。”
写完落款,小心地吹干墨迹,又仔细看了一遍,李梦阳满意的点点头,然后站起身,眼中一片正义湛然的清澈。
“来人,备轿,本官要入宫面圣。”
六品官员原本没资格入宫面圣,不过李梦阳却是例外,因为他文坛的名气,也因为弘治帝是个善于纳谏的皇帝,早从弘治元年开始,弘治帝便嘱咐过宫内太监和值守大汉将军,每日宫禁之前,但有进谏上疏的官员,无论品阶高低,皆可入宫面禀。
李梦阳脸上泛起几分冷笑。
正愁没个由头参劾寿宁侯那奸徒,今日却得到这样一个好消息,岂非天公作美?
***************************************************************时已深秋,值守的小宦官已在文华殿的东暖阁里生起了炭炉,浙江遂昌进献的贡炭在炉内烧得通红旺盛,却不生一丝烟火,隐隐散发出一阵淡香。
弘治帝见臣工不喜繁文缛节,非正式场合相见皆不必跪拜,对于德高望重的大臣,如内阁三老等人,皆以“先生”称之,平易近人又不损帝王尊贵。
此刻的东暖阁里,李梦阳却面朝弘治帝跪在猩红的长毛地毯上,神色愤慨而激动。
“陛下治国十数载,励精图治,中兴大明,诚为明君也,既为明君,何以偏袒私情?国法大于情法,此正道也,寿宁侯多行不法事,昨日竟猖獗到强抢千户美婢,堂堂天子之都,成祖龙兴之地,几成寿宁侯私家园林,予取予夺毫无顾忌,外戚侯爵本不得干政,千户不从,二人争执扭打,他竟有胆子调动京卫衙门,将天子亲军的千户拿入大狱,此若不究,敢问陛下,国法奚用?”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