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期?难不成还有晚期的版本?”
桐生老板颔首。
“没错。”
“橘君,年轻时的我也像你一样,认为最强的拔刀术就是‘无从闪避,无从防御’。”
“若要达到这样的境界,便须持续地精进、锤炼自身。”
“力量和速度就是一切——‘刹那’就是根据这样的思路所开发出来的奥义。”
“可到中年时,在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后,我的想法改变了。”
“橘君,我问你:你认为在武术的世界里,‘快’的定义是什么?”
桐生老板的这道问题,似乎并不打算让青登回答。
青登尚未来得及作答,他便自顾自地幽幽道:
“是将刀刃挥得连残影都看不清吗?”
“是在砍杀目标时,声未到而刀已至吗?”
“都不是。”
“在武术的世界里,‘快’的定义永远只有一个——能够抢在对手的前头展开行动。”
“‘速度快得连眼睛都看不清’、‘快得连声音都跟不上’……这些评价,毫无意义。”
“就算你的刀快得不可思议、快得像闪电一样,又能如何呢?你的对手若拥有比你更高一筹的速度,你该如何是好?”
“‘快’的定义是建立在对比上的。快不过敌人的剑,就是无用之剑。”
“拔刀术……或者说,‘剑术’的精髓就在于此。”
“剑术所应追求的,不是摧枯拉朽的力量,也不是潮鸣电掣的速度,而是‘先下手为强’。”
“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偏离本质的邪门歪道。”
“千百年来,经过刀匠们的持续钻研、改进,刀刃的锻造技艺已然叹为观止。”
“一把十几两的刀,再用上一定的力气,就足以致人于死地。”
“在这种双方都持有‘绝对能杀死对方的利器’的情况下,谁能抢到先手,谁就据有压倒性的优势。”
听到这,青登忍不住地出声反驳道:
“桐生老板,你所说的这些……在我听来,不就是在变相地强调力量和速度的重要性吗?”
“若无过人的力量、顶尖的速度,如何能永远地抢在人先?”
“能够永远地抢占先机的剑士,绝对是力能拔山、迅若奔雷的剑士。”
桐生老板微微一笑。
“嗯,你说得没错。力与速是基础,没有二者的打底,一切都无从谈起。”
“但是啊……你我的视角,都只停留在‘凡人’的眼界。”
说着,桐生老板的身体后倾,昂起脑袋,举目望天,“呼”地长出一口气。
“……橘君,你可曾见识过‘先之先’?”
“……?”
青登沉默半晌,然后递出疑惑的眼神。
桐生先生像是预料到了青登的反应,勾起嘴角——一抹难以形容的神色在其颊间扩散。
“该怎么说呢……所谓的‘先之先’,便是看破对手的一切。”
“对手的表情、对手的举止、对手的想法,在你眼里皆无所遁形。有如神明在俯瞰自己的玩物。”
“他的攻击难以威胁到你,因为你早就看穿他的意图。”
“而你的每一击、每一式,都能轻松地落到对方的身上,因为你已知道他接下来准备如何防御、如何闪避。你所要做的事情,便是像计算‘1 1等于几’的算式一般,将攻击释向绝不会失误的位置、轨迹。”
“若想达到这样的境界……”
言及于此,桐生老板的话头猛地顿住。
正听到重要的地方,突然戛然而止……青登不自觉地前倾身体,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地紧盯桐生老板,静待后文。
然而……对方接下来的话语,却是令他险些从缘廊上跌落下来。
“……抱歉,我也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
青登抿紧嘴唇,强忍住吐槽的冲动。
这比听见“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还要令人感到难受。
最起码它还有后续剧情,而这直接连下文都没有了!
今天的桐生老板,格外地谜语人。
从刚才起,他就像一个喝大了的醉鬼一样,持续说着意义不明、令人费解的话语。
“先之先”到底是什么鬼?
说了那么老半天,结果却以一句“我也不知道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又是什么鬼?
“橘君,请你谅解。”
桐生老板耸了耸肩,重启话头。
“我决不会对你藏私。”
“我若是了解、掌握‘先之先’的奥秘,定会如数相授。”
“但是……它是我所不能企及的至高境界。”
说到这,桐生老板顿了一顿。
就在这停顿的空档里,他的表情——遗憾、惋惜、惘然……三种感情漂亮地混合在一起,凝聚成意味深长的苦闷。
“一个从未见识过光明的人,如何向你形容阳光的灿烂?”
“假若信口雌黄,岂非误人子弟?”
“对于‘先之先’,只有一件事情是我很确定的——它并非我的妄想,它是真实存在的。”
“因为我的两位故人都曾臻此境,他们给‘先之先’起了一个更加正式、威风的称呼。”
“不过,因为它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至高之境,就跟佛法一样,光靠嘴巴来讲、手脚来比划,是绝对折腾不出什么名堂的,只能靠自己去感受、去领悟。”
“所以我不敢跟你说得太多,更不敢将那正式称呼告知于你,它的正式称呼包含太多的、可能会对你造成迷惑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