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道啊,那姑娘突然就跑到街上下跪。”
“走,去看看热闹!”
……
不论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永远不缺喜欢看乐子的围观群众。
不消片刻,仍以土下座的姿势跪在地上的大月实的身边就里三层、外三层地站满了前来看热闹的围观群众。
众人集结为一的视线化作巨大的锤子,以泰山压顶之势压住大月实全身。
这并非能一口气将人砸死的猛烈一锤。
而是威力既不凶狠也不软弱,慢慢碾压,不会一口气致命但是带给人的感觉十分痛苦、折磨。
大月实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不仅向青登道歉,而且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在众目睽睽之中、在车水马龙的街心向青登跪地道歉……那么爱面子、那么高傲的自己,居然敢拉得下脸去做这样子的事情……
一种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得无重力、整个人像是飘在云间的不现实感,包裹住大月实的全身。
有那么一瞬间,大月实真的有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一场不切实际的噩梦。
这个时候,大月实自己猛然醒悟过来——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敢做出这种换作事平时,绝对是连想都不敢想的羞耻之举。
不仅是因为急着解决丈夫。
也是因为她的内心深处,潜藏着对青登的强烈惧意。
目前的青登,已不是她能够招惹、得罪的存在。
即使不提青登当下所拥有的种种人脉与资源,仅论青登现在的职位——火付盗贼改三番队队长,光是着一个身份,就足以令大月实望而生畏。
她的夫家虽是奈良的富商,但远远没到大坂豪商那样子的连官府都得卖几分薄面的级别。
不客气的说,青登如果想向曾恶劣对待过他的大月实展开残酷的报复,多的是办法。
甚至他只要开一下口,就能吸引来无数人鞍前马后地替他办事。
毕竟,谁不想交好一颗正在军界冉冉升起地新星呢?谁不想卖一骑当千的仁王一个人情呢?
大月实越想越觉得可怕;越想越觉得心脏像被吊上一颗巨大的砝码,拽着她的心直往下拉;越想越觉得有只无形的大手,从底下伸出,抓着她的身体往一座没有底的深渊大洞里拖。
那些此前常沾沾自喜的、常被她拿来充作向朋友们炫耀的谈资的欺负青登的种种记忆,此刻全部变为了压住她心头的巨石,压得她心塞胸闷,喘不过气。
对于要求她为过往的所作所道歉的青登,大月实升不起半点懊恼与痛恨。
她只隐隐地感到庆幸。
希望橘君能够就此原谅她,希望在她道过歉后与青登的一切是非能够就此翻篇,希望青登日后千万不要再来报复她——她真挚地这么期望着。
大月实突如其来的街头跪地道歉,不仅吓到了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们,也惊到了茶屋里的青登和佐那子。
“橘君……”
青登听见身旁传来轻飘飘的呼唤声。
转头望去,眼前正是笔直注视着她的美丽双眼。
在从青登口中听完他为何会在茶屋的包间里与大月实“缠”在一起的前因后果之后,佐那子就一直没说话。
她不太清楚青登与大月实之间的恩恩怨怨,所以在青登向大月实谈“援助她的三个条件”时,她完全插不上话,也不想插话。
这种家务事,还是交由橘君本人来独自处理为好——佐那子贴心地这般暗忖。
不过在看见大月实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跪地致歉,终究还是感到有些于心不忍。
她没有说任何话,就只是用她那对会说话的灵动眉目文艺青登:你觉得如何?要让大月小姐回来吗?
青登无奈地苦笑一声。
其实,他完全没打算让大月实做到这种地步。
在他的原定计划里,只要大月实能够在包间里当着他地面行土下座的大礼,并口条清楚地说上一声“对不起”,也就足够了。
刚才,大月实以土下座的姿势向青登高声道歉时,青登之所以无动于衷……完全是因为突然发生了一件很难用人世间的语言去描述的意外事件。
青登被该意外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青登无言地扭头向后,情绪庄重地笔直注视身后空无一物的空气。
适才……跪在榻榻米上的大月实用被涕泪沾湿的声线说出“对不起”的那个瞬间,青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这声叹息所蕴藏的情绪,很是复杂。
三分仿佛心里紧绷的弦总算是断开的轻松。
三分就像是大仇得报了一样的痛快欣喜。
三分就像是在为什么人感到惋惜的哀伤难过。
最后一分情绪……是终于放下了什么的平静笑意。
这声叹息出现得突然,消失得也快。
当青登惊讶得转头往回看时,除了因有些年头褪色的茶间墙壁,以及什么东西也没有的空气以外,什么也没看见。
这是谁的叹息?对此,青登的心里有着一个确切的答案——尽管这个答案所示的人名很不可思议。
注视眼前虚空的青登笑了。
像是正跟什么人相视而笑的充满韵味的笑容。
……
……
大月实顶着红肿的双眼回来了。
青登不多废话,他以笃定的口吻对大月实说:
“你的道歉,我收下了。我会尽我全力地救你丈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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