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流云回到椅子上坐下,自始至终都未曾抬头宇文丰都终于抬起头来,冷冷道:
“你信?”
星流云将脸转向宇文丰都,嘻嘻笑道:
“干嘛不信!”
宇文丰都语气依旧冷淡,
“信几分。”
星流云抬头做思索之色,
“嗯,五六分吧。”
“为什么。”
“木头,你见过逃命还带着服侍小厮的吗?你觉得以一个平民的身份,能把扶抟国那边的境况打探得那么详尽吗?田野藏麒麟,中隐隐于世,这老头,不简单呐。”
面对宇文丰都“简洁扼要”的冷言冷语,星流云面色依旧灿然,能如此这般对待宇文丰都,星流云也真算得上是仁至义尽了。
宇文丰都沉吟半晌,再次开口道:
“依你看,他是什么人?”
星流云皱着眉头“认认真真”地思索片刻,回答道:
“肯定不是修者,说不定,是个不愿出仕却心系黎民的隐士高人。”
宇文丰都将脸转向星流云,目光咄咄逼人,
“为什么我感觉你俩认识。”
星流云怔了两怔,转而哭笑不得,
“我说木头,你这两天是神经错乱还是被独孤家给吓着了,还我俩认识,说什么胡话呢!”
宇文丰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面色精彩的星流云,眼神冰寒如刺,星流云嗤笑依旧,不躲不避,宇文丰都看了半晌,终于收回目光,意料之中地被星流云精湛的演技给骗了过去,站起身来头也不转地冷冷道:
“算我多心了。”
说完,也不等星流云答话,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厅堂。
待宇文丰都踏出门槛转向回廊,星流云笑声戛然而止,劫后余生般长舒了口气,怪怨道:
“这木头,属娘们的吧,哪来这么准确的感觉!”
……
入夜,万籁俱静。
亥时三刻,将军府里突兀传来一阵风声,正坐于桌前秉烛夜读的萧聪微微一笑,目光懒懒落在手里的书上,抬起另一只手,拾杯轻轻抿了一口。
房门被轻轻推开,月光通过越来越大的门缝涌进屋里,与烛光融在一起,将门前地板照的越加明亮,一只脚迈过门槛,踏在这方明亮的光上,然后是另一只脚,门被轻轻关上,月光又被搁在了门外。
萧聪还是那样目不转睛的看着手里的书,笑道:
“来了。”
来人没有说话,径直走到桌前坐下,声音略带轻浮地笑道:
“看样子,先生已经等我很久了。”
不用说,这来人定是星流云了。
萧聪笑笑,语调平静自然,
“想不到将军这么快就有所疑惑了,说来听听,草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忍俊不禁的星流云终于演不下去了,用力拍了下萧聪的肩膀,笑骂道:
“臭小子,还跟我打太极!跟宇文丰都演演也就罢了,怎么,还非得等我戳穿才行?”
萧聪亦是轻笑出声,放下书,将脸转向近在咫尺的星流云,
“怎敢跟将军打太极,礼尚往来,权当助兴罢了。”
星流云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一动不动地看着萧聪,意味深长道:
“能看你又能囫囵个地回来,真好。”
萧聪抿唇而笑,直眉轻挑,带着些暧昧道:
“咒我?”
星流云又是摇摇头,一脸正色,柔声道:
“没有,是羡慕。”
这次轮到萧聪无奈了,
“别,你还是咒我吧。”
星流云不理会萧聪的莞尔,眼神愈加柔和,在燑燑烛光像一个宠溺着弟弟的哥哥,
“这一趟又受了不少罪吧。”
萧聪抬头看了星流云半晌,失笑道:
“怎么了,老大,出什么事了吗?怎么感觉今儿晚上的你有点不一样哩,这不是你的风格啊。”
星流云舔了下嘴唇,笑道:
“不是我不一样,是你不一样了,小聪,人与人之间是存在有一种特殊的感应的,这次回来的你,跟之前很不一样,或许只是你自己感觉不到罢了。”
萧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带着微微的调侃道:
“好吧,信你了。”
“这样轻松的感觉真好……”
“哎呀,行了,别牙碜了,一切尽在不言中,来,说正事。”
星流云撅着嘴不满地白了萧聪一眼,
“怎么越来越没人味了,我再说几句能怎着。”
萧聪笑而不语,星流云无计可施,叹了口气道:
“好,说正事儿。”
顿了顿,接着道:
“这几个月,你又到哪儿去了?”
萧聪答非所问,俏皮道:
“这算正事儿吗?”
星流云再一次冲萧聪丢了个大大的白眼,
“你萧家四少爷的性命安危就是顶天大的事儿。”
萧聪闻言揶揄道:
“哟,没看出来,我萧聪这条贱命还那么重要呢。”
“别说废话,说正经的!”
萧聪小嘴一撇,满不在乎道:
“去凛原了。”
“啥?”星流云被惊得下巴差点掉下来,“去那儿干嘛!”
“帮当年的冥乌王恢复实力啊。”萧聪语气依旧如方才那般满不在乎。
星流云竖着大拇哥,沉声叹道:
“您老人家可真行,上一次是濒阳荒漠,这一次是凛原,还能跟传说中的冥乌王扯上联系,小伙子,有前途,就这些经历,就足够你吹一辈子了。”
萧聪小脸一扬,大言不惭道:
“切,这才哪儿到哪儿?小爷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这些只能算是开胃菜。”
星流云闻言忍不住朝萧聪脑袋上呼了一巴掌,笑骂道:
“臭小子,说你胖你还在这儿给我喘上了!”
萧聪也不气更不反击,只是略带猥琐地缩了缩脑袋,斜挑着星流云继续气死人不偿命道:
“真的,回头只要你愿意,下一站东胜仙都,我带你一起去!”
星流云一听也来了劲,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萧聪的鼻子道:
“好,这可是你说的啊,一言为定!”
萧聪闻言越加猥琐地嘻嘻笑道:
“一什么言,为什么定啊,我就吹个牛比,你还要当真怎的!”
两人相视而笑,萧聪怎不知星老大的良苦用心呢,唉,老大永远都是老大,萧家四少爷的性命安危就是顶天大的事儿,这话可能还真不是随便说说那么简单的。
关于凛原一行的种种,星流云也没多问,直接越过了这个话题,关切道: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继续一往无前地修炼吗?”
萧聪伸了个懒腰,扭了扭脖子,感慨道:
“不乱跑了,是时候该换个方式活活了,经过这么多事情,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个道理,修炼固然很重要,但却并不是最重要的事情,从出生在萧家到天道轩,从天道轩再回到萧家,圣城,龟府,日落山脉,濒阳荒漠,凛原,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也就在圣城那会儿算是在真正的人世间逛了一圈,唉,你说生而为人在人间走这一遭,不品尝品尝人生百味,是不是太可悲了,所以,我打算再跟你们过一段,抛出仅剩的萧家人的身份,安安心心做一回普通人。”
顿了顿,自嘲道:
“反正就算我不去找那些东西,那些东西也会来找我的。”
星流云眼神饱含深意,定定地看了萧聪良久,才缓缓道:
“这样,也挺好。”
“别光说我,来说说你吧,近来过得怎么样,一路行来,我可是听说了不少关于两位少将军的奇闻呢!”萧聪话锋一转道。
星流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不过是打了几场胜仗,哪儿算得上是什么奇闻,跟你比,差远了。”
萧聪直眉轻挑,
“就你跟丰都?”
星流云点点头,
“嗯嗯。”
“那这独孤家的兵将们也太菜了吧。”
对于萧聪的揶揄,星流云只是笑笑,
“不算很菜,勉强还说得过去吧,不过遇上了文韬武略经天纬地的星流云,算他们倒霉。”
萧聪闻言嗤之以鼻,
“戚,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这么自信。”
星流云摇头一叹,
“唉,虽然我知道我很优秀,但你也不用这么嫉妒我。”
萧聪:“……”
“你为什么不让宇文丰都知道我的身份?”
星流云闻言面色古怪,诧异道:
“我还以为是你自己不想让他知道你身份呢!”
萧聪张张小嘴,欲言又止,知道这个话题不能再进行下去了,于是再次话锋一转道:
“上次让你办的事儿你办了吗?”
“什么事儿?”
“火圣宫的事儿啊。”
星流云撇撇嘴,苦笑道:
“别提了,那事儿压根就没戏。”
萧聪似早有预料般边微微点头边自言自语道:
“还真是这样……”
星流云闻声抬首,怨忿道:
“你小子早就知道这事儿没谱?那你还让我派人去!”
萧聪自知理亏,嗫嚅道:
“我也是到了凛原之后才想明白的。”
“怎么想明白的?”星流云挑着眉毛,活像个得理不饶人的小痞子般问道。
萧聪吧唧吧唧嘴,一副坦然之色,
“还记得独孤家的神忌剑吗,那是无魂之物,所以依我看,独孤家对火圣宫的威胁没那么大,而且经过凛原一行,让我对摘星境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从天境到摘星境实在是太难了,而当时为了引独孤家取神兵破开火灵半仙的火莲封印,火圣宫可是一下就丢出了两个摘星境的强者,这手笔,不得不让人忌惮。”
星流云闻言哑然失笑,
“难?何止是难!从天境到摘星境,那简直难比登天,不过这话从你小子嘴里说出来,总让我觉着心里很不是滋味。”
萧聪不理会星流云话里的酸意,兀自言道:
“一入天境半长生,不入摘星终成空,我这摘星境虽来的轻而易举,但是福是祸,还说不清楚呢。”
星流云顿时来了兴致,见缝插针道:
“关于你怎么一飞冲天的事儿还从来没听你说过,介不介意讲讲,也好让哥们长长见识。”
萧聪淡淡眄了星流云一眼,轻描淡写道:
“这事说来也简单,只不过是当初在日落山脉时误中通冥蚺之毒,本来必死无疑,却正巧我所寄居的老树是一位修为高深的前辈,这摘星境的修为与我侥幸捡回来的一条命,不过是我与他做的一桩稳赚不赔的买卖罢。”
星流云面露不满,撇撇嘴道:
“只言片语,全然没有说到点子上嘛!”
萧聪淡淡的目光再次瞟了过来,
“你想知道什么?”
“当然是全部了。”这星流云说话也真不婉约。
萧聪几声嗤笑,
“全说出来怕吓着你。”
星流云俊脸一样,不忿道:
“这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你萧聪还不清楚?我星流云可是被吓大的!”
萧聪又是蔑然几声嗤笑,
“咱俩认识才不到五年,你从小是不是被吓大的,我可不知道。”
星流云不以为意地吹了吹额前分外有韵味的刘海,淡淡道:
“废话少说,言归正传!”
萧聪清了清嗓子,开始娓娓道来。
一段对话整整持续了近一个多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星流云于子时末刻离开萧聪的房间,好歹是给萧聪留了一个多时辰睡觉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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