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钧到底是祁云舟教出来的学生,固然有着傲骨和尊严,但一旦涉及身家性命,却又能很好地放下身段,不再执着于这些虚的。
只能说田钧平日里塑造的形象一直都很具有欺骗性,总是能够让人忽视他是这位远近闻名的祁副院长教出来的高徒。
自从知道了自己根本退无可退之后,田钧立刻便将那些碍眼的赌气诺言丢到了一边,一溜烟回到了书院里寻求帮助。
祁云舟倒也没有真的那样绝情,毕竟他把人送过去就是要替陆寒江解决麻烦,一旦田钧处理不好,事情最后还是会落在他头上,既然如此,何必多此一举。
所以在田钧上门求教的时候,祁云舟立刻就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的突破口从一开始就有问题。”
祁云舟淡淡地道:“你陆师叔并非想要和世家来一场势均力敌的斗智斗勇,他对于这些不请自来且自命不凡的家伙,根本没有那样的兴趣和耐心,所以你要做的只有一点,就是好好处理他们。”
田钧若有所思,立刻躬身拜道:“请老师教我。”
祁云舟顿了顿,说道:“现在的情况是,云中陈氏碍到了陆大人的眼,而陈家又刚好是四皇子的外家,陆大人想利用此事做些文章,让京中的局势更乱一些,所以你要做的就是以最快的速度‘击败’他们。”
祁云舟的一言让田钧茅塞顿开,后者沉吟片刻后,低声问道:“老师的意思,难道是想要用......刺客?”
田钧说完自己的眉头都紧紧皱起,祁云舟玩味地道:“怎么,觉得这办法不入流吗?”
“弟子不敢......”虽是如此说的,但田钧表情仍然能够看出为难之色。
对于朝堂上的各方势力而言,刺客是属于下九流的力量,尽管每位大人家中都会豢养一些武功高强的门客,其中也不乏擅长飞檐走壁,刺杀暗害的高手。
但是这些人的存在仅仅是为了自保,很少,或者说基本不会有人将这股力量利用到势力纷争之中去,因为这触碰了所有人的底线。
对于活跃在朝堂上的诸位大人而言,性命攸关的问题永远都是排在第一序列的重中之重,规矩二字对他们是手段也是底线。
所有人在画好的线圈里面利用自己的本事去斗,这不是为了保障某一个人的利益,而是为了确保所有人都能够有最基本的自保之力。
安全感三个字是很重要,尤其是对于朝堂官员而言。
因此,无论是锦衣卫捏造证据陷害,利用诏狱力量屈打成招,亦或者是言官风闻奏事,利用流言攻讦污蔑,这些手段尽管肮脏,但的的确确都是在朝廷规定的律法范围内进行操作。
锦衣卫再肆无忌惮,规矩二字永远是束缚他们的底线所在,所以朝堂官员会惧怕锦衣卫,却不会因此对他们群起而攻,因为对方没有破坏规矩。
锦衣卫不曾擅杀过一人,哪怕是阴谋构陷,他们也会规规矩矩走朝廷的流程,让对方死得清楚明白。
所以此时祁云舟开口便让田钧行刺客之事,后者初闻便觉不妥,这明晃晃是在给所有人上眼药,搞不好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没有人喜欢破坏规矩的人,一旦此事暴露,田钧必将死无葬身之地,届时没有人会向着他,包括书院也是一样。
田钧语气苦涩地道:“老师此法,确实出人意料。”
“你没想过吗?”祁云舟笑眯眯地道:“你跟在二皇子殿下身边这样久,难道从没有动过这些念头?”
“弟子不敢想,”田钧叹道:“此举遗祸无穷,一旦使用便再没有退路,其中若有半分不妥,即刻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弟子没有那个胆子。”
祁云舟哈哈大笑:“这样不是正好吗,就是因为所有人都想不到,所以你做起来才有成功的可能。”
田钧面色难看地道:“可是,使用此法如同刀尖上起舞,但有差池弟子性命立刻不保,况且,云中陈氏并非寻常人等,这样短的时间,弟子去哪里寻到足够分量的高手,难道要去寻陆师叔帮忙?”
祁云舟摇头道:“锦衣卫那里就别想了,他们之所以找到你我师徒,便是没有打算弄脏自己的手,所以人选只得你自己想办法。”
见田钧面露绝望之色,祁云舟淡淡地提点道:“刺客之流自古有之,然则京中的风水太好,养不出这样的狂妄之徒,但是江湖上这等无法无天的家伙,却比比皆是。”
田钧眼前一亮,却很快又暗沉下去,他咬咬牙打算开口再求一次,可祁云舟没有给他机会,直接起身离席,告诉他不必送了。
祁云舟哼着小曲走在书院的小道上,抬头就看见了负手而立的罗夫子,他连忙上前去行礼:“见过老师。”
罗夫子的目光静静落在的身前的一方池塘上,他眼也不抬地道:“你似乎颇为自得?”
祁云舟连忙讪笑道:“弟子不敢,老师容禀,并非弟子不念师门香火之情,只是田钧早已经自成一系,他当年一意孤行投入二殿下麾下,便已经算是与我书院有了切割。”
罗夫子低头看着池中的几尾鱼,随后抛下饵食引得他们互相争抢,同时口中又道:“你设局钓上了田钧此人,便如同这池中之鱼,他是愿者上钩,自然不值得同情。”
祁云舟松了口气道:“老师说的是。”
“既是如此,你可曾想过,你自诩为钓者,实际也不过是别人池中的一条鱼?”罗夫子抬起头来,淡淡地注视着祁云舟说道。
此话让祁云舟一怔,他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脑海中闪过的种种猜想一瞬间让他头顶渗出了一片细汗。
“老师之意,难道是......”祁云舟的语气有些虚了。
罗夫子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道:“怎么,你不是挺有知人之明的吗,如何今日却成了睁眼瞎?那小子是天生的坏种,肚子里的鬼点子比你更多,当年孟渊都只能由着他特立独行,可此次他却对你言听计从,你竟没有觉察出半分异常?”
祁云舟的后背此刻也被冷汗浸湿了,他定定地看着池中为了一点饵料争得水花四溅的鱼儿们,不由得苦笑出声:“的确是弟子犯蠢了,多谢老师提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