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神佑村当前的处境，的确需要无条件信任实力强大的几位领袖，但……”

林深泽面色复杂，“每个月月底，受伤的同伴都数不胜数的事实，一定会让我感到迷茫与恐惧。”

“这个时候，再看到巫祝被刺杀……我甚至想象不出来我会有怎样的反应。”

“没错。”迟愈用笔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磕，发出“笃”的一声，“这就是重点所在。”

林深泽“啊”了一声，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自己随口说的理由竟然能成为重点。

曲一杨却好像有些懂了：“你是想说，那些村民的反应太过于平淡了？”

“不只是平淡。”

迟愈缓缓说道，“今天早上，当那些村民发现‘蚕茧’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是一副胸有成竹、信心十足的模样。”

“他们无条件相信着巫祝，‘就算有多个方位遭到袭击，巫祝大人也不会怕它们’什么的……”

“如此强大的自信，甚至一度给了我一种错觉。”

林深泽喃喃道：“就好像……只要有巫祝在，他们就一定会赢一样。”

“事实是，他们真的打赢了与怪物的每一场战争。”迟愈放下签字笔，“但付出的代价同样是无比惨重的。”

数十人重伤，上百人轻伤，这还只是一个方位的伤亡情况。

如果齐月没有掌握治疗方面的特殊能力，每月一次与怪物的战争绝对会迅速将神佑村拖垮。

迟愈望着若有所思的众人：“即便阵基的力量能够最大程度上减免伤亡，即便受伤的村民可以在第一时间得到有效的治疗，但由伤病所带来的痛苦是一分也不会少的。”

“而且，根据村民们之间的谈话，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几十年……”

迟愈眸光沉沉，“每个月底都要与三四米高的巨型昆虫战斗，眼看着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同伴被怪物的尖齿、利爪刺伤，即使在这一次侥幸全身而退，下一次说不定也会不幸成为怪物的重点攻击对象。”

她每说一句，就好像有一枚沉重的砝码落在众位玩家的心头，连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变得粘稠了起来。

“一次两次还好，神佑村的村民们毕竟从小就是在类似的环境下长大的。”迟愈放缓语速。

“但十次，二十次，甚至上百次以后……就算前方有人引领着他们前行，就算他们心中的希望之火从未熄灭过。”

“数千人的村庄里连一句不同的声音都没有，难道这还不够理想化吗？”

迟愈的声音并不大，但此时听在秦臻等人的耳中却如同黄钟大吕，振聋发聩。

整个幻境似乎也被她说动了，四周的景象模糊了一瞬，又以极快的速度恢复成原状。

曲一杨注意到了这一异常，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雀跃与激动。

“很有道理，但似乎还不足以成为决定性的证据。”

“我承认，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性格，面对近乎绝望的处境也不可能全部保持住积极向上的心态。”

他的嗓音在轻轻颤抖，“但如果第二神佑村实行的是军管，再加上巫祝对村民们数十年如一日的洗……教化。”

“那群没有离开过村庄，无法得知他们所面对的敌人有多么强大的村民，哪怕心中有怀疑，有怨念，也是不会在公开场合抱怨出声的。”

迟愈认真地看着他：“且不提从那些村民的表现来看，第二神佑村并没有实行军管。”

“正如你所说，这里的村民如此盲目且自信，可能连他们所面对的敌人是谁、实力如何都不清楚。”

“而第一神佑村中的村民非但知道山神姒嬛堕落、上任大祭司死亡的真相，他们的处境同样比这里更加严峻……毕竟他们没有两位巫祝的保护，还必须以弱胜强，战胜并杀死那三只怪物。”

“可即便是肩负如此重担，依然会有人因为心疼女儿、心疼丈夫而产生私心，冲动地想要将自己的丈夫拉出苦海。”

“这里的村民们……”迟愈抿了下唇，“他们如此坚定……又是因为什么呢？”

“这里明明是真实存在的世界，他们明明是一群真实存在的人，可为什么给我的感觉……竟像是一群没有思想、没有情感、没有私心的提线木偶呢？”

话音落下，众人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地震荡起来，仿佛是有一只长达数里的怪物正在苏醒一般。

“成了？！”

方宇忍不住跳起来，与同样兴奋到表情管理失控的林深泽用力击掌。

秦臻紧紧握住拳头，嘴边的肌肉绷得紧紧的，生怕一个激动大笑出声，破坏自己在同事们心中的形象。

曲一杨则没有这么重的偶像包袱，正笑得像朵绽放的桃花一样，由于双眼都眯成了一条缝，莫名给人一种非常慈爱的感觉。

时零和楚暮苏却不约而同地垂下眼眸，若有所思。

不同的是，前者思索的表情中掺杂着些许兴味，而后者不知想通了什么，原本生硬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迟愈安静的坐在凳子上，望着正在互相击掌、高声喝彩的队友，耳边回荡着诸如“我们好强”、“这次的评分一定会很高”、“说不定通关后能拿到一个永久技能”之类的话语。

她眨了眨眼睛。

明明她更喜欢、更期待的是解开谜题的那一瞬间内心所涌现的满足感，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竟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温暖。

类似的情绪，她在程砚、夏延舟的身上也感受到过。

同伴。

迟愈默默咀嚼着这两个字，在林深泽、秦臻相继将目光投向自己时，轻轻点了下头。

下一秒。

整个屋子晃动得越发剧烈。

这一刻，在场的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了一个相同的念头。

梦境，要崩塌了。

“等等！小梅不会有事吧？”秦臻紧张地喊道。

“应该不会！”曲一杨提醒道，“不要慌张，引梦香会保护好我们的神念，让我们安全醒来的！”

“知道啦！”方宇笑嘻嘻地回应。

迟愈扶着桌面，刚想像他们那样站起来，眼前却猛地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