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9【入京师】(1 / 1)

九锡 上汤豆苗 1955 字 1天前

巳时初刻,京城东门的守军将士循例开始换防。

当闷雷声远远传来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下意识地抬头看天。

然而天上晴空万里风和日丽,连一丝乌云都没有,根本不可能出现骤然雷雨的情况。

这不能怪禁军将士们太马虎,而是人很难对陌生的事物产生足够的警惕心,倘若此刻驻守城墙的是边军将士,他们一定会立刻反应过来,这是大股精锐骑兵快速奔袭的先兆。

当那股洪流映入眼帘的时候,城墙上的守军只觉得心跳遽然加快,当即便有人高呼道:“锐士营!锐士营来了!”

在眼下这个时间点,除了锐士营还有那支骑兵能够突然闯到城下?

“慌什么!”

乔山一声怒喝,随即下令道:“各部做好临敌准备,没有本将命令不得擅动!”

这是一个非常合情合理的命令,虽然城外的骑兵来势汹汹,但是骑兵的优势在于高机动性,攀登攻城却非所长,更何况永嘉城高七丈有余,这些骑兵难不成还能直接飞上来?

因此守军将士在度过最初的震惊之后,很快便冷静下来。

没人注意到角楼顶部不知何时竖起了一面看起来很普通的旗帜,城外很远的地方都能看见。

也没有多少人会想到一个问题,锐士营不是被金吾大营困住了吗?难道说这三千铁骑能够毫发无损地击溃五万京军?

乔山自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但他只是双手按在墙垛上,死死盯着奔袭而来的边军铁骑,后背冷汗阵阵,而席均谨遵林溪的指示,在旁边贴身保护这位副指挥使。

眨眼之间,城下洪流便已逼近,守军将士们看着行进如一的三千骑兵,不由得悄然生出震撼之意。

在他们的视线中,这支骑兵宛如千军万马气势惊人,又似一片铁幕席卷而来,江南地界何时出现过这等显赫阵势?

“不对……”

有些将士发现了异常,锐士营骑兵一直没有减速,而且在冲锋的过程中开始变阵。

他们的阵型从宽阔变为紧凑,仿佛一把足以开天辟地的巨斧幻化成锋利无匹的长刀。

“将军,请求下令阻止敌军!”

远远有将官高呼。

这個时候锐士营已经进入守军将士的射程之内,强弓手张弓搭箭,因为乔山之前的将令,他们只能耐心地等待,然而乔山仿佛被城外骑兵恐怖的气势震慑,竟然长时间沉默不语。

便在这时,一幕惊悚的景象出现在守军将士视线之中。

东门吊桥徐徐降下!

城内下方忽地传来一阵呼喝声,紧接着归于平静,下一刻无比厚重坚固的城门缓缓打开!

而城外的锐士营骑兵不仅没有减速,反而迅疾加速,转瞬之间便朝着落下的吊桥疾冲而去!

在所有人陷入慌乱和震惊的时候,席均快速说道:“乔将军,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我挟持你保住你的名声,要么你拨乱反正,随我家国公干一番大事业!”

其实早在几天前,他便对乔山说过此事,但乔山一直犹豫不决。

此刻已经无法再拖延,乔山看了一眼席均半出鞘的长刀,暗暗一咬牙,厉声咆哮道:“左军将士听令!吏部尚书李适之联合门阀世族弑君篡逆,秦国公调兵入城讨伐叛逆,尔等随本将听从国公号令,清君侧正朝纲!”

席均的长刀最终没有出鞘。

乔山的命令造成守军将士的进一步混乱,很多人下意识地听从,但是也有人知道这种事弄不好就会掉脑袋而且殃及全家,所以什么都不敢做,对于正在冲来的锐士营骑兵来说,这显然是最好的情况。

因为城门处,林溪已经带领数百名七星军核心骨干控制此处。

三千骑兵一拥而入!

在乔山的喝令下,守军将士没有和进入城内的锐士营发生冲突,双方眼下肯定都不会信任彼此,呈现出互相提防泾渭分明的诡异态势,不过两相比较,守军将士明显是更紧张的一方。

林溪这时候已经搓去易容的伪装,恢复原本的相貌,她高声道:“乔将军,请你率麾下将士留守东门,为我军之后援,今日之情定不相负!”

乔山心中七上八下,但是也知道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得到对方的绝对信任,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换来国公夫人的亲口承诺,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当即拱手行礼道:“末将领命!”

林溪又看向锐士营都尉叶继堂,正色道:“叶都尉,你即刻将人送去皇宫。”

“遵令!”

叶继堂应下,又问道:“林夫人不同去?”

林溪镇定地说道:“我要先去国公府,防止有人趁火打劫。”

叶继堂不再多问,二人就此分开,林溪带着七星军精锐前往秦国公府,而叶继堂率三千铁骑一路向南,直冲皇宫而去。

这个时候禁军主要分布在皇宫和京城九门,城内还没有达到处处设阻的程度,最多就是在一些要道枢纽留下数十名军士巡视,但这些人如何能阻止三千铁骑?

锐士营就像一股狂风掠过,在无数人惊悚的注视中,迅速冲向皇宫。

好似风卷残云,满城震动!

稍早一些时候,京城西门。

禁军右军都指挥使李朗立于城楼之下,看着城外那支越来越近的车队。

“将军,对方还未主动亮明身份,要不要鸣箭示警?”

一名都尉看着那支随从很多的车队,神情略显沉肃。

李朗却摇了摇头。

直到车队更近了一些,校尉看清为首骑士举着一面旗帜,上面只有一个铁画银钩的“李”字。

车队中间那辆极为宽敞平稳的马车里,一位年近七旬的老者双眼微闭,似在养神。

车厢内还有一名稚气渐脱的少年。

“这几年我一直在想,你那位大伯究竟想要做什么?或许我已经有所察觉,却又始终不敢相信,觉得他不会愚蠢到这个地步。”

老人缓缓睁开眼睛,沧桑的语调里难掩怅惘之意。

少年李公绪感同身受,看着老人眼中的愧疚,轻声宽慰道:“祖父莫要自责。”

李道彦自嘲一笑,继而道:“我这辈子都在缝缝补补,什么都不愿放弃,终究还不如陆沉这个年轻晚辈看得透彻。原本以为江南门阀魁首、大齐宰相的地位就可以让你的大伯满足,所以明知他暗中做过不少事情,我仍然没有下定决心,只是时不时敲打他一番,却没想到他早已不是当年的李适之,又怎会将我放在眼里?”

李公绪默然。

他能感受到祖父此刻的心情,既有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也有哀莫大于心死的萧索。

这对于一位操劳一生、年近古稀的老人来说,显然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片刻过后,他鼓起勇气问道:“祖父,如果您什么都不做,局势会如何变化?”

李道彦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陆沉这几天显然是在等我的决定,否则边军骑兵不会这么老实。定北军和飞羽军已经快要到达忻州南境了,七星军说不定早就潜藏在京城之内,若是连我都让陆沉失望,恐怕最后会是血流漂杵,江南富庶之地生灵涂炭,宛若人间炼狱。”

李公绪遽然惊醒。

他终于明白为何前天夜里祖父会突然下令,大批高手以雷霆之势出击,将李适之布置在锦麟县内外的眼线耳目一网打尽。

随后李道彦便带着他以及亲信随从赶来京城。

原来他的先生对于京城乱局早有准备,边军数万精骑早已瞒天过海渡江南下。

正如李道彦所言,倘若连他都默许和支持李适之胡作非为,那么陆沉就不会再忍耐,他必然会带着边军将士杀出一个朗朗乾坤。

李道彦怎会忍心看到那一幕?

即便陆沉没有明确的请求,他也必须做出决断。

车队缓缓停了下来,李道彦起身向外走去,李公绪连忙出手搀扶。

走出马车,高耸坚固的城墙就在眼前,李道彦随即抬头望去。

城墙之上,李朗高声道:“是老相爷!速速打开城门!”

底下的将士们更不会有丝毫犹豫,哪怕宫里早已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出,但是李道彦不一样,他只是站在这里,所有禁军将士便没有阻止的勇气。

李道彦微微颔首,再度回到车内。

车轮滚滚向前。

老人的心思已经飞向皇宫,他甚至可以推测出此刻宫内的局势。

一如他的预料,端诚殿内剑拔弩张,气氛紧张至极。

被五花大绑的后宫女官金巧兰站在殿中央,在文武百官愤怒的逼视下,将她几年前就被陆沉收买、后续如何赢得大行皇帝的信任、又如何受陆沉指使谋害天子的事情一五一十如实道来。

“国贼当诛!”

“大逆之贼也!”

“狼子野心,卑劣无耻!”

“其心狠毒如斯,不杀何以谢天下!”

“杀之!”

转瞬之间,文武百官愤怒的吼声充盈殿内,宛如狂风骤雨一般将陆沉淹没。

宁皇后脸色苍白,紧紧地攥着李道明的手,仿佛置身于汪洋大海之上。

直到此刻她仍然不相信陆沉会弑君谋逆,但是陆沉和李宗本的矛盾人尽皆知,这小半年的冲突并非虚假,今日又有这么多线索指向陆沉,尤其是金巧兰当众指控,毫无疑问是落下最后一颗钉子。

许太后缓缓站起身来,她冷眼望着三位国公,最后视线落在陆沉脸上。

陆沉仿佛心有所感,平静地抬起头,迎着这位监国太后的注视。

这镇定的神情让许太后的心情愈发怨毒,就在她准备让人拿下陆沉的时候,一位身披甲胄的武将急匆匆赶来,当众质问道:“秦国公,伱真要造反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愣住,殿内的喧嚣猛地平息。

李适之猛地转头看向直接闯进来、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向太后行礼的禁军主帅沈玉来,那颗心猛地悬了起来。

许太后不禁攥紧双手,高声问道:“沈卿家,出了何事?”

沈玉来又急又怒,仍旧盯着陆沉说道:“回太后,锐士营三千骑兵从东门入城,直扑皇宫而来,如今就在和宁门外的广场上!”

“哗——”

殿内瞬间轰然,几近掀破屋顶。

“贼子!”

许太后怒急,抬手指向陆沉,厉声道:“沈卿家,给哀家拿下这个乱臣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