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风雪里的秋意和父女第一千一百五十三章风雪里的秋意和父女:、、、、:xbiqugu
「我其实可以跟你说实话,我其实没什么信心。」
风雪里,两个女子站在雪丘上,说了很多话。
西陆看着谢南渡说道:「不是因为他是我的父亲。」
谢南渡看着眼前的妖族公主,平静的说道:「自然是因为你离着他很近,所以他的强大,你感受了无数年,你现在也缺乏战胜他的勇气。」
「这个世上,没有几个人觉得自己能够战胜他,如果有人这么想,那么他一定是因为离得足够远,就像是白京那个白痴一样。」
说话的时候西陆很平静,没有露出半点害怕的情绪,但谢南渡能感受到她的不平静和不自信。
她说起了白京,谢南渡就说道:「他现在应该死了,不过他的确很白痴。」
西陆知道谢南渡不可能知晓外面的消息,但还是有些意外。
「他来妖域一趟,总是要做些什么事情的,更何况,他死了自然很有用。」
谢南渡想了想,说道:「不过妖海那边的乱,已经和大局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西陆看了谢南渡一眼,把话题拉了回来,说道:「我怎么样才会有信心?」
她在询问谢南渡,问了一个大概很难回答的问题。
谢南渡却好似并不为难,只是说道:「在问这个问题之前,你应该直面自己的内心,你不是没有信心,你是有些害怕,或者说恐惧。」
西陆从来都是妖族最骄傲的几人之一,害怕这样的情绪,好像不管如何,都不应该出现在她的身上。
但谢南渡这么一说,西陆却没有反驳,她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承认了这件事,「我的确有些害怕,不,是有些恐惧。」
所有人都会有这样的情绪,只是他们恐惧的东西和种类不一样,像是西陆,或许世上绝大部分东西都不会让她感到害怕,但妖帝却很难让她感到不害怕。
「自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他就是那个最强的人,没有任何人能战胜他,他永远坐在那张椅子上,像是一座最高的山,仿佛用尽一生,都没办法翻阅。」
那是妖帝给她的感觉,其实也不只是给她的感觉,而是妖帝给世上所有人的感觉,不过她离得最近,所以感觉得最为明确和清晰。
「但他在成为那座山之前,也不过是个人,抱歉,或许该说是个妖,那个时候,他也只是个寻常的妖。」
谢南渡看着西陆,缓缓开口,她或许需要解决西陆的问题,要不然这场战斗,还没有开始,就很有可能已经注定结果。
这不是谢南渡想要的。
「他是个寻常妖的时候,我没有出生,他如今也不会是寻常妖,所以你说的这个,没有意义。」
谢南渡看着西陆,想了想,说道:「即便他如今是一座山,这座山也没有那么可怕。你不是看到过他曾经面对着那座山,最后也没有死去吗?」
谢南渡说的,西陆自然知道是说陈朝当日破境之后,妖帝赶回妖域的事情。
「他没有输,是因为双方最后没有分要分出生死。」
西陆如此说道。
「更早的时候,在漠北,陛下和他一战,陛下胜了,他在漠北躲了很久。」
谢南渡并不知道那一战的内情,但是她需要是这个结果,所以她便这么说了,因为不这样,就没办法给西陆信心。
西陆有些沉默,妖帝曾在漠北藏了很久,这的确是事实。
「他原来真的输过。」
西陆有些感慨。
之前那都是自己的猜测,如今已经变成事实,这对她的感受是不一样的,在今天之前,她没有得到过妖帝输过的消息。
她的心里
有了几分底气。
谢南渡说道:「他即便世上最强,站在他对面的人只要足够多,也自然会输,会死。你又不是一个人面对着他,有什么好害怕的?」
西陆没说话,但谁都知道,这些话虽然能让她稍微好一些,但妖帝就像是一片阴云,始终还飘荡在她的头顶和心间。
「总是要报仇的。」
谢南渡说道:「妖族是很强大的,我们是弱小的,但我每次想着要将你们打败,我都没有觉得很害怕,只是很兴奋。妖帝是你的仇人,其实你的想法应该和我一样才是的。」
「还有,无论你们谁赢,我都会死在这里,我都注定要死了,我也不觉得害怕。」
谢南渡看着漫天的风雪,觉得有些腻了。
在白鹿州的时候,可能两三年才会有一场雪,至于大雪,运气好些三五年可能有一场,运气差一些,十年八年都不见得会有。
偶尔有场大雪,脾气好的夫子们,在这个时候,都会让学堂的学生们暂时放下书,出门打上一场雪仗。
因此那会儿他们还是很期盼大雪的。
到了神都之后,便是年年下雪,之后再来北境,大雪纷飞,好像一年到头都是白茫茫一片,再期盼的东西,如今变得唾手可得,也就不珍惜了。
谢南渡神游天外的时候,其实西陆一直看着她,等到她回过神之后,西陆才开口问道:「你就要死了,还有想说的话吗?」
这话里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有最真诚的好奇。
谢南渡说道:「其实想在死前吃个烤红薯,记得那年大雪,在那座小院里,他靠在漆皮掉了不少的柱子上,给我烤了个红薯。」
天青县,一座处于大梁渭州的偏僻县城,如果没有那场大雪,没有那只血妖,没有那个少年,那么她大概永远都不会对那座县城有太多记忆。
西陆有些沉默,有些记忆,在大多数人看来,也是不值一提的,那个所谓的烤红薯,更是不会有什么人在意,毕竟也不是什么珍惜的东西。
但西陆眼中却有些羡慕的意味,虽然很淡,但真实存在。
「我得到了消息,他已经返回南方了,只是也就陷入了苦战之中,没办法抽身了,他来不了这里给你烤红薯了。」
西陆这话到底还是有些嫉妒的意味。
谢南渡不以为意,只是说道:「他要是来了,就不是烤红薯的事情了。」
「其实我还有个问题,你做这些事情,到底是让他听了你的,还是骗着他做的?」
之前谢南渡在面对西陆也好,面对红袖也好,说的从来都是她说什么,陈朝便要听什么,但西陆仔细想了想,大概觉得陈朝不会是那种旁人说什么便是什么的人。
即便那个人是谢南渡,在她告知陈朝自己要去死的时候,陈朝也一定不会同意,他如何能接受?
「你觉得他身为大梁朝的镇守使,会在这么紧要的时候,因为一个人的性命而放弃整场大战的胜负走向?他没那么拎不清。」
谢南渡笑了笑。
「这不是拎不清的事情。」
西陆说道:「没有人会是那种只知道对错的人,就像是你们人族的百姓,即便种下庄稼,考虑的是怎么样才能让收成最好,但肯定也不见得会在过程中都完全尽心竭力,总有打盹的时候,有时候甚至有可能会放一把火,将自己种下的庄稼直接烧了。」
谢南渡摇头道:「你的比喻不是很恰当,不过我的确骗着他回去了,他的确不是那种完全能冷静的人,只是如今,他一旦回去了,再怎么想都没用了,因为已经没办法了。」
「所以你只是让他没办法再去做选择。」
陆笑道:「所以你也知道,他能够做选择的时候,或许就要选你不想要他选的路。」
谢南渡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说道:「那么选,会成为罪人的。」
「兴许他并不在意做个所谓的罪人。」
「可我不愿意他做罪人。」
「那实际上你还是在用你想做的事情来困住他,你没有想过他想要什么。」
「是的,我不反驳。」
「这样,也能说你喜欢他吗?」
「那……你认为什么才是喜欢?」
「自然是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随他的意。」
「即便所有人都说不对,哪怕他会因此而死?」
「那也应当是他自己的选择,他因此而快乐。」
「他如果是个寻常人,我会这么对他的。」
「你还是在以你的想法看他,兴许他就只是想做个寻常人呢?」
「他的确只是想做个寻常人,只可惜命运将他带到了这里。」
说到这里,西陆想着谢南渡说的这句话,忽然摇了摇头,说道:「命运没办法带着人去往任何方向。」
谢南渡看着她,「是吗?」
西陆平静道:「若是不想这么做,那就不做,非要你这么做,你没办法反抗,还没办法去死吗?」
从喜欢谈到命运,这或许跨度有些大,但西陆大概在这个过程中,真正将自己的恐惧消除掉了。
她平静地总结道:「如果真有命运,那命运只在自己的手上。」
听着这话,谢南渡还没来得及回答什么,远处的风雪骤然便大了些,整个天地之间,在此刻都是风雪之声。
不绝于耳。
谢南渡微微蹙眉,她在顷刻间,便已经有些站不住,她感觉自己脚下的雪丘,已经在不断崩塌,她却有些动不了,只能跟着雪丘一起崩塌。
西陆沉默地走到了谢南渡身前,然后这些雪崩,才止住了。
那道恐怖的气息,也是在此刻暂时消散。
下一刻,两人都看到了远处的风雪里,出现了一道人影。
那道人影穿着一袭帝袍,缓慢走在风雪里,但却越来越近。
西陆默不作声,周遭却突然起了数道妖气,在顷刻间便朝着妖帝涌去,那些气息有强有弱,但没有任何一个是越过忘忧的强者,最强大的,不过是忘忧尽头。
此刻忘忧尽头的存在,在这场战斗里,竟然已经变得没有什么作用了。
曾几何时,他们还是整个世间最强大的存在。
谢南渡感受着那些气息,问道:「有用吗?」
西陆说道:「我觉得你不该问出这样的问题来,即便是让他多抬一次手,多消耗一点妖气,也是有用的。」
妖帝来到这里之前,已经和一群扶云大妖厮杀过了,他自然消耗了许多,但对于西陆来说,他可以再消耗一些。
只有他越弱小,她的胜算才会越大。
即便这个代价是那些忠于自己的人就此死去。
他们其实也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
谢南渡看着西陆,沉默不语。
不知道过了多久,但实际上应该也没有过多久。
风雪里的动静就这么消散了,那边变得一片平静,就连风雪的声音,也没有了。
只有那个男人一直往前的脚步声。
本来极为细微的声音,此刻却显得无比的刺耳,西陆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而是从雪丘上就这么走了下去。
在她身后的谢南渡也跟着走了下来。
于是两个女子,和那位万妖之主,
天下最强大的男人,就这么碰面了。
妖帝看着西陆,自然也看着谢南渡,这位才经历了一场血战的万妖之主站在一棵雪松下,终于开口,「不错。」
谁也没想过,这位妖帝从王城里离开,在斡难河和那些扶云大妖有过一场血战,最后来到了自己的女儿面前,也可以说是让他有这样遭遇的女儿面前,却没有任何的愤怒,反倒是说出了这两个字。
不错。
这不管从这两个字本身,还是从他的语气里,都能听出来,那实实在在的是夸赞。
他说西陆不错。
但西陆不知道说什么。
「朕这一生有那么多子女,但自从你诞生之初,朕就知道,你会是朕最优秀的子女,这无边妖域,终有一天,会是你的。」
妖帝缓慢开口,他似乎并不在意西陆做的一切,此刻他的语气里,仍旧听不出什么愤怒的意味。
「可你杀了我的母亲。」
西陆终于开口,但却是很突兀的一句话。
妖帝却知道她在表达什么,却不是很在意,只是说道:「你既然以后要成为这妖域之主,那么她就必须死。」
这里面有些理由,是独属于妖帝的理由,他没有解释,只是说了结果。
西陆说道:「可她是我的母亲。」
妖帝没有理会她说的话,只是说道:「你足够出色,完全符合朕的期待,只是你有些超过朕的期待了。」
「当然,那是因为你是朕的女儿,能这样,倒也不算什么。」
妖帝平静地看着她,眼眸里终于有了一些怒意,「只是你明明知道,朕不愿意你往前走这一步,你也知道你该什么时候走出这一步,但你却还是这么做了。」
西陆听着妖帝说的话,想着在那座酒肆里的那个年轻人,这里面当然有很多事情,但此刻说出来也没有意义。
「最让朕愤怒的,是你为了杀朕,已经要和人族联手了。」
妖帝站在那棵雪松下,像是一个控诉着自己女儿的愤怒老父亲,他在此刻,好似受伤极深。
西陆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声音里却满是讥讽。
「父亲,原来你也会有舍不得的时候。」
西陆忽然便懂了妖帝说的一切,她距离自己的父亲这么近,过去那些年更近,但实际上一直没有看明白妖帝,但到了此刻,她一切都明白了。
他有些舍不得杀自己。
不管什么时候,妖帝都不是那个喜欢絮絮叨叨的人,杀自己的子女,他不是第一次做了,但从来不会废话,现在之所以说这么多,之所以看着有些所谓的愤怒,其实是舍不得。
舍不得的不是杀自己的女儿,而是西陆。
这好似是很矛盾的说法,因为西陆便是他的女儿。
但仔细想想,其实能明白其中的区别,他只是把西陆当成了自己此生最得意的一件作品。
如今他却要亲手毁去自己最得意的这件作品,自然会有些舍不得。
像是妖帝这样的人,站得太高,活得太久,自然会对无数事情都生出倦意,但将西陆培养成如今这一步,自然也算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最后这件有趣的事情,变成了这样,说妖帝全不在意,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他说了些话,想要掩饰一些什么,想要发泄一些什么,但最后却还是被西陆点破了。
妖帝没有反驳,因为这就是事实。
他没有再愤怒,反而在他的眼眸里,生出了些欣赏,他大概是觉得西陆如今,其实也很好,至少证明他的这件作品,比天下任何的作品都要好。
但下一刻,那
所有的情绪都被他抹去,他的眼眸里再也没有情绪,反倒是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只有一片虚无。
他既然创造了这样的一件作品,那么那作品的样子,就应该按着自己想要的样子生长,而不该有任何别的样子。
若是某天,他的这件作品变得不再是自己想要的样子,那么他就会毁掉它。
妖帝像一个最好的匠人,也像是一个最偏执的匠人,没有人能说服他,没有人能改变他,甚至也没有人能……阻止他。
西陆不说话,只是默默拔出了自己头发里的那根发钗,发钗缓慢变幻,最后变成了一柄纤细飞剑。
剑身细长。
妖族千年以降,也就眼前的西陆,真的练剑练出了个大剑仙。
感受着那不经意之间流出的剑意,妖帝并不在意,只是说道:「朕出王城的那一刻,便知道你和红袖给朕布了一个局,还算勉强,但朕从始至终都没有多想过,因为所有的局,其实都没有太多意义,只要足够强大,那么就不会被什么局困住。」
西陆说道:「父亲,你也太自负了些。」
妖帝听着这话,笑了起来,「朕本就举世无敌,何来自负一说?」
西陆想了想,说道:「这可能是您唯一的弱点了。」
话音还没落下,天地之间,便开始有剑意充斥其间,每一片雪花上,此刻好像都多出了一抹剑气。
更远处的风雪里,那些风雪不停地飘荡,最后形成了无数柄以风雪凝结而成的飞剑。
西陆提着那柄叫楼外秋的飞剑,在风雪里,她的衣衫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那柄飞剑似乎在这个时节,有些不合时宜。
她已经不再害怕,但其实还是会有些紧张,不是因为对面要杀的人是自己的父亲,只是因为,他实在是太过强大。
此时此刻,西陆忽然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剑,想着当初那缕剑气被陈朝引动而进入这柄飞剑之中,之后她走上了剑修之路。
现在想想,是不是在那个时候,陈朝就想过,有朝一日会有这一战呢?
西陆不知道,有还是没有,此刻都没有意义。
妖帝感受着这漫天的剑气,感受着那些藏在风雪里的锋芒之意。
他跟世间最会用剑的男子和女子都交过手,自然能感受得到,此刻西陆的这些剑气,比起来他们要差许多,但他此刻却是想着别的事情。
他虽然经历过一场大战,虽说此刻已经不再最巅峰之时,但他仍旧没有打算先出手。
他想先看看自己的这件作品,到底到了何等地步。
如果足够高,那么他大概会有些开心。
这世上到处都是无趣的事情,这件事却十分有趣。
西陆并不知道,她认为的生死厮杀,此刻在妖帝眼里,不过是一场大考,她只是很认真的调整着自己身体里的所有气息流动,她要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的时候,才有可能在这场战斗中,取得胜利。
她要的不是胜利,而是活下去。
既然自己要活下去,那么对面的人就要死。
深吸一口气之后,西陆已经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了此生最好,然后她便出剑了。
楼外秋在这风雪时节,带起了一抹不合时宜的秋意,在风雪里绽放。
秋意往往也代表着悲意。
这抹秋意,大多时候其实都是西陆带给对手的,即便今日的对手那么强,她也仍旧想要带给他。
妖帝感受着那些无形的剑意在自己四周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自己涌来。
然后四周就响起了数道沉闷的响声。
像是有人将手中的大锤放到了地面上。
这些声音起得很突兀,消失得也很突兀。
但那些无形的剑意,此刻已经失去了自己的轨迹,开始被迫朝着别的方向而去。
西陆默不作声,只是往前真正递出一剑。
于是,这场父女互杀,便正式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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